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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城洞開，漫長的宮道如同一條悠長的隧道。
旁邊點燃的星星燈火，像一雙雙眸子註視著他。
陸麟看著面前的長路，從未想到自己有一日會提劍上場，更沒有料到，等推開皇城大門時，他所看到的，竟然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。
天子兩鬢斑白，面露疲憊之色，用一雙被霧蒙住，但依舊梟利的眼神看他。
陸麟啞然，他想象過無數次自己再次面對這個人的模樣，只是沒想過，會是這樣。
如同一只垂老的獅王。
滿肚仇恨，提及至此，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。
“你到底是來了。”還是天子開了口，聲音沙啞，大抵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了。
“嗯。”陸麟點頭，只是應和。
他看著這個已經累極的老人，等他說些什麽，可是——
“早就說你有帝王之命，朕還以為可以逆天改命，幾次想要殺你，還拜佛求神，用盡了方法，沒想到，人命不如天命。”
天子長長哀嘆一聲，仿佛已經竭盡全力，也抵不過滾滾宿命。
可陸麟聽到這句話，怒氣陡然而生，仿佛是見到了什麽最高的笑話一樣，以幾乎難以抑制的憤怒質問了出來：“事到如今，你還以為是天命所致？陛下，您貴為天子，富有四海，手握數萬萬性命，卻以為失了天下民心，只是為了天命？！”
“天命難違！”天子道：“你年輕氣盛，不曉得命數已有天定。”
“怎麽會是天命難違！”陸麟怒極反笑：“你可知道老靖遠郡王早知命數不詳，已將事實做改，真正的帝星，當是楚不停！”
天子一聽，有些頓住。
少傾，他拍桌大笑，仿佛識破了一個愚笨的騙局：“怎麽可能——怎麽可能！當初欽天監算籌已定，更何況，愛妃也算定了是你！”
他指著陸麟，面帶笑意。
可看著陸麟一分分冷下來的臉，他的手指卻僵住了。
“你說的……是真的？”天子聲音發顫，不敢置信。
“是真的。”陸麟道：“即使我今日站在此處，也不過是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，我本沒有成為帝王之心，縱使到了今日，我的心願也不過是隨妻子歸鄉偕老而已。”
他一邊說，一邊看著天子的眉頭逐漸緊湊。
老人的額前似乎有汗珠滲出，他正處於一種極大的震撼當中。
“不可能，縱使你們騙我，愛妃如何騙我？她乃是天下最厲害的術士，上可問天，下可曉地，朕總不至於找錯了人……”
他說話之間，陸麟看見他身後的帷賬內出現了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，他擡目望去，那人也不再躲藏，挑簾出來，卻是林貴妃。
天子見林貴妃出來，擡眼望她，似乎在要一個答案。
而林貴妃眼瞳顫動，將目光微微偏移。
雖未有話，可答案昭然若揭。
陸麟看向天子，在頃刻間，尚懸著一口氣的帝王突然之間意志垮塌，如同一座轟然而落的大廈。他的目光從不可置信到疑惑，最後再到詰問，他看向林貴妃，沖上前去，死死的拽住她的手指，聲音帶著顫抖：“為什麽……？”
他問的慌張，絲毫沒有註意到那雙手被他握的發紅。
林貴妃蹙緊眉頭，慌忙喊了一句：“你握疼我了。”
天子依舊渾然不覺，只是兀自問道：“為什麽你要騙朕！”
此時還問這句，就是迷途再難返了。
林貴妃黯然嘆息，陸麟也一時無言，他們看著天子將林貴妃一把推開，然後目視這位他親手選出的探花郎。
“當真是天要亡我，若你們二人為朕所用，朕何至於今日？”天子悲憤交加，不能站定，晃晃悠悠，終於跌坐在一邊的案臺旁。
林貴妃不忍再看，只是陸麟擡步上前，聲音沈穩冷靜，輕聲問道：“可你有沒有想過，何至於此？”
話語循循善誘，他想聽到一個真正屬於帝王的答案。
可惜。
天子雙唇蠕動，一時不答，最後哀嘆一聲：“不過是為命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陸麟高聲打斷：“不是命！”
“命有天定，可事在人為，不過是術士的三言兩語，你卻當了真！機關算盡只為了讓命數不再應驗，絲毫不管天下蒼生！”
陸麟幾乎從未這樣大聲的吼過，他雙目怒視，脖子上青筋隨著一個個字句猙獰了出來，他沖到窗邊，將那一層層羅曼掀起，足以看見不遠處的登天閣。
登天閣未能建完，可依舊能看見上頭恢弘樓宇，層層宮闕。
好一座問天向神的奇觀。
只可惜，建在百姓的血淚之上。
“天下大旱數年，民不聊生，可你每日不問蒼生只問鬼神，但凡有一顆銀兩，都要往神佛面前送。”
“神佛不敬，天下更要遭受禍患！”天子指著陸麟，字句有聲，仿佛在堅持一個極為堅定的道理：“天地為大，這種道理你不曉得？”
“你那是為了天下嗎！”陸麟質問，戳穿了他所有的遮掩謊言：“你是為了自己的皇位！你哪裏管過天下！”
陸麟是文人，他不愛發脾氣，即使喊起來也沒有多大的聲音，更比不上帝王的雷霆之威。
可天子在他這一句問下楞住，剛剛陡然升起的怒火又被消滅，仿佛刺金的龍袍被人戳穿，看見了裏頭心虛孱弱的蛟蛇。
他將目光投向林貴妃求助，這種求助並非來自於愛意，而是在於他相信林貴妃的道術。林貴妃只是垂著眼睛道：“為天下敬鬼神，鬼神自當善垂天下。”
這話說的委婉，可其中深意已經透出，天子不敢再問，陸麟便替他問道：“那為私欲呢？”
“行錯了道，自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。”
林貴妃一言既出，一向柔善溫存的表情也不忍悸動，一雙如秋水的眼睛裏有淚光浮出。
她想起了一些以往的事情：“我原本修道，是為了解救蒼生困苦，可我一人之力畢竟傾慕天子，本是為了他一番大義。可誰知道，他知曉我懂道術以後，反而不再問天下之事，夜夜問佛日日修道，只求焚香祈福之後，保他皇位周全。”
“朕乃天子，這有何不對？”天子聲音虛浮，似乎在垂死掙紮。
“你既問鬼神勝過問百姓，自然就是放棄了天子的位置，轉而去做道士。”陸麟冷笑一聲，覺得他到此時還問，實屬荒謬：“負了天下百姓，如何還能拱衛你的皇位？你不顧饑荒而死的難民、不管累死的勞工，你只想著天降福源保佑你皇朝不倒，這怎麽可能？你可知道多少人為你這妄想死了？”
陸麟問道，他這一問，不是為別人。
是為了鍋老頭，為了小魚的家人，為了那一個個流浪而來，衣衫襤褸，死在京城外的人。
也為自己。
“十年聖賢書，換來的卻是如此下場。”說到這裏，陸麟反而想笑。
“我只想報效天家光宗耀祖，可未曾想，卻成了穆家十幾代最大的笑話。”陸麟看著周圍紅燭點點，仿佛回到了入贅的那個夜晚：“陛下，您可知道我意氣風發之時竟然垂死，最終眼盲腿瘸的上了花轎是什麽感覺？”
“探花郎入贅。”陸麟看向天子，明明在質問，卻又是帶著一點風輕雲淡：“大周朝開朝至今，還沒有這樣的事情。”
天子沒有回應。
或許是並不想管，也或許，覺得比起自己的皇位，這實在太無足輕重了些。
果不其然，天子略微停頓之後開口：“你妨礙天尊，留你一條命已是開恩。”
他岔開了話題。
甚至想試圖說服陸麟，這已經是放過。
陸麟已經料想說不明白，無論多大的怒氣，已經在這個天子的狼狽逃竄之下變成了打在棉花上的拳頭。
事到如今，反倒林貴妃想要出言安慰，有些愧疚道：“是我不對，我當初察覺天子太過依賴問卦，便想著改一改卦象，誰知牽連你至此，竟然連姓氏都變了……”
“無妨。”陸麟提及如今的名字，倒是有幾分甜味在裏頭：“阿音的姓氏，好得很。”
他微微一笑，轉頭去看天子。知道這人已經再不是值得尊敬的帝王，他便只有剩下一個下場了。
“所謂妨礙天尊，不過是欽天監算的一股卦象。”陸麟道：“你既然這麽信卦象，那便給你按卦象來一個解法。”
他拔劍出鞘，寒芒一瞬俱出，天子驟然大駭，林貴妃也往前邁了一步。
“貴妃何必攔我？”陸麟看向貴妃，對此女子，他實在不忍。
“不……”貴妃欲言又止，往後退了一步。
“他早就死了。”貴妃道：“當初問我卦象的那個夜晚，他已經死了。”
天底下多少女子，為了滿眼的愛意，忘卻舊事，甚至忘掉了自己。
林貴妃原本修道問術，乃是罕見的天才，為了當年那個俊朗的少年，封了名號，停了算籌，挽發入宮。
她本以為自己戴上這滿頭珠翠，能與他一同見一個盛世河山，可誰曾想，當初的翩翩少年郎，成為了盤踞在龍椅上的朽木。
“都說富貴吃人，只是沒想到天子終究凡人，逃不過這一劫。”林貴妃兀自笑道：“我看遍天下人，知曉所有人命數，唯獨不敢去算他的，我只想著有朝一日，或許他能清醒過來，知道孰是孰非，走到正確的路上。”
林貴妃笑意依舊溫存，只是這其中有多少悲戚之意。
“我本想停下這一場罪孽，只可惜終究不忍，每次看見他的時候，我都能想起他曾經的樣子。當日他待我登樓，指著浮華滿城，一點點告訴我他將如何治理天下江山，讓世間所有人不再受饑寒之苦。”
林貴妃看向天子。
天子的眼中只是茫然：“何時的事？”
“你不記得了吧。”林貴妃只覺得此話意料之中：“無需去記了。”
她搖搖頭，將頭頂發簪落下，那是一支品相並不好的碧玉簪：“此物是他當日登樓送我，我留存至今，一身本領，全都傳在此簪上，你從這裏出去之後，將此物砸碎，請慧圓做法，不出三日，楚不停就會醒來了。”
陸麟接過碧玉簪，輕輕點頭，想要道謝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“你去吧。”林貴妃看著陸麟帶著寒霜的劍：“一雙握筆的手何必沾染殺孽，有些事也算自我而始，終歸自我而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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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兩鬢斑白，面露疲憊之色，用一雙被霧蒙住，但依舊梟利的眼神看他。
陸麟啞然，他想象過無數次自己再次面對這個人的模樣，只是沒想過，會是這樣。
如同一只垂老的獅王。
滿肚仇恨，提及至此，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。
“你到底是來了。”還是天子開了口，聲音沙啞，大抵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了。
“嗯。”陸麟點頭，只是應和。
他看著這個已經累極的老人，等他說些什麽，可是——
“早就說你有帝王之命，朕還以為可以逆天改命，幾次想要殺你，還拜佛求神，用盡了方法，沒想到，人命不如天命。”
天子長長哀嘆一聲，仿佛已經竭盡全力，也抵不過滾滾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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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命難違！”天子道：“你年輕氣盛，不曉得命數已有天定。”
“怎麽會是天命難違！”陸麟怒極反笑：“你可知道老靖遠郡王早知命數不詳，已將事實做改，真正的帝星，當是楚不停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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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著陸麟，面帶笑意。
可看著陸麟一分分冷下來的臉，他的手指卻僵住了。
“你說的……是真的？”天子聲音發顫，不敢置信。
“是真的。”陸麟道：“即使我今日站在此處，也不過是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，我本沒有成為帝王之心，縱使到了今日，我的心願也不過是隨妻子歸鄉偕老而已。”
他一邊說，一邊看著天子的眉頭逐漸緊湊。
老人的額前似乎有汗珠滲出，他正處於一種極大的震撼當中。
“不可能，縱使你們騙我，愛妃如何騙我？她乃是天下最厲害的術士，上可問天，下可曉地，朕總不至於找錯了人……”
他說話之間，陸麟看見他身後的帷賬內出現了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，他擡目望去，那人也不再躲藏，挑簾出來，卻是林貴妃。
天子見林貴妃出來，擡眼望她，似乎在要一個答案。
而林貴妃眼瞳顫動，將目光微微偏移。
雖未有話，可答案昭然若揭。
陸麟看向天子，在頃刻間，尚懸著一口氣的帝王突然之間意志垮塌，如同一座轟然而落的大廈。他的目光從不可置信到疑惑，最後再到詰問，他看向林貴妃，沖上前去，死死的拽住她的手指，聲音帶著顫抖：“為什麽……？”
他問的慌張，絲毫沒有註意到那雙手被他握的發紅。
林貴妃蹙緊眉頭，慌忙喊了一句：“你握疼我了。”
天子依舊渾然不覺，只是兀自問道：“為什麽你要騙朕！”
此時還問這句，就是迷途再難返了。
林貴妃黯然嘆息，陸麟也一時無言，他們看著天子將林貴妃一把推開，然後目視這位他親手選出的探花郎。
“當真是天要亡我，若你們二人為朕所用，朕何至於今日？”天子悲憤交加，不能站定，晃晃悠悠，終於跌坐在一邊的案臺旁。
林貴妃不忍再看，只是陸麟擡步上前，聲音沈穩冷靜，輕聲問道：“可你有沒有想過，何至於此？”
話語循循善誘，他想聽到一個真正屬於帝王的答案。
可惜。
天子雙唇蠕動，一時不答，最後哀嘆一聲：“不過是為命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陸麟高聲打斷：“不是命！”
“命有天定，可事在人為，不過是術士的三言兩語，你卻當了真！機關算盡只為了讓命數不再應驗，絲毫不管天下蒼生！”
陸麟幾乎從未這樣大聲的吼過，他雙目怒視，脖子上青筋隨著一個個字句猙獰了出來，他沖到窗邊，將那一層層羅曼掀起，足以看見不遠處的登天閣。
登天閣未能建完，可依舊能看見上頭恢弘樓宇，層層宮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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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下大旱數年，民不聊生，可你每日不問蒼生只問鬼神，但凡有一顆銀兩，都要往神佛面前送。”
“神佛不敬，天下更要遭受禍患！”天子指著陸麟，字句有聲，仿佛在堅持一個極為堅定的道理：“天地為大，這種道理你不曉得？”
“你那是為了天下嗎！”陸麟質問，戳穿了他所有的遮掩謊言：“你是為了自己的皇位！你哪裏管過天下！”
陸麟是文人，他不愛發脾氣，即使喊起來也沒有多大的聲音，更比不上帝王的雷霆之威。
可天子在他這一句問下楞住，剛剛陡然升起的怒火又被消滅，仿佛刺金的龍袍被人戳穿，看見了裏頭心虛孱弱的蛟蛇。
他將目光投向林貴妃求助，這種求助並非來自於愛意，而是在於他相信林貴妃的道術。林貴妃只是垂著眼睛道：“為天下敬鬼神，鬼神自當善垂天下。”
這話說的委婉，可其中深意已經透出，天子不敢再問，陸麟便替他問道：“那為私欲呢？”
“行錯了道，自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。”
林貴妃一言既出，一向柔善溫存的表情也不忍悸動，一雙如秋水的眼睛裏有淚光浮出。
她想起了一些以往的事情：“我原本修道，是為了解救蒼生困苦，可我一人之力畢竟傾慕天子，本是為了他一番大義。可誰知道，他知曉我懂道術以後，反而不再問天下之事，夜夜問佛日日修道，只求焚香祈福之後，保他皇位周全。”
“朕乃天子，這有何不對？”天子聲音虛浮，似乎在垂死掙紮。
“你既問鬼神勝過問百姓，自然就是放棄了天子的位置，轉而去做道士。”陸麟冷笑一聲，覺得他到此時還問，實屬荒謬：“負了天下百姓，如何還能拱衛你的皇位？你不顧饑荒而死的難民、不管累死的勞工，你只想著天降福源保佑你皇朝不倒，這怎麽可能？你可知道多少人為你這妄想死了？”
陸麟問道，他這一問，不是為別人。
是為了鍋老頭，為了小魚的家人，為了那一個個流浪而來，衣衫襤褸，死在京城外的人。
也為自己。
“十年聖賢書，換來的卻是如此下場。”說到這裏，陸麟反而想笑。
“我只想報效天家光宗耀祖，可未曾想，卻成了穆家十幾代最大的笑話。”陸麟看著周圍紅燭點點，仿佛回到了入贅的那個夜晚：“陛下，您可知道我意氣風發之時竟然垂死，最終眼盲腿瘸的上了花轎是什麽感覺？”
“探花郎入贅。”陸麟看向天子，明明在質問，卻又是帶著一點風輕雲淡：“大周朝開朝至今，還沒有這樣的事情。”
天子沒有回應。
或許是並不想管，也或許，覺得比起自己的皇位，這實在太無足輕重了些。
果不其然，天子略微停頓之後開口：“你妨礙天尊，留你一條命已是開恩。”
他岔開了話題。
甚至想試圖說服陸麟，這已經是放過。
陸麟已經料想說不明白，無論多大的怒氣，已經在這個天子的狼狽逃竄之下變成了打在棉花上的拳頭。
事到如今，反倒林貴妃想要出言安慰，有些愧疚道：“是我不對，我當初察覺天子太過依賴問卦，便想著改一改卦象，誰知牽連你至此，竟然連姓氏都變了……”
“無妨。”陸麟提及如今的名字，倒是有幾分甜味在裏頭：“阿音的姓氏，好得很。”
他微微一笑，轉頭去看天子。知道這人已經再不是值得尊敬的帝王，他便只有剩下一個下場了。
“所謂妨礙天尊，不過是欽天監算的一股卦象。”陸麟道：“你既然這麽信卦象，那便給你按卦象來一個解法。”
他拔劍出鞘，寒芒一瞬俱出，天子驟然大駭，林貴妃也往前邁了一步。
“貴妃何必攔我？”陸麟看向貴妃，對此女子，他實在不忍。
“不……”貴妃欲言又止，往後退了一步。
“他早就死了。”貴妃道：“當初問我卦象的那個夜晚，他已經死了。”
天底下多少女子，為了滿眼的愛意，忘卻舊事，甚至忘掉了自己。
林貴妃原本修道問術，乃是罕見的天才，為了當年那個俊朗的少年，封了名號，停了算籌，挽發入宮。
她本以為自己戴上這滿頭珠翠，能與他一同見一個盛世河山，可誰曾想，當初的翩翩少年郎，成為了盤踞在龍椅上的朽木。
“都說富貴吃人，只是沒想到天子終究凡人，逃不過這一劫。”林貴妃兀自笑道：“我看遍天下人，知曉所有人命數，唯獨不敢去算他的，我只想著有朝一日，或許他能清醒過來，知道孰是孰非，走到正確的路上。”
林貴妃笑意依舊溫存，只是這其中有多少悲戚之意。
“我本想停下這一場罪孽，只可惜終究不忍，每次看見他的時候，我都能想起他曾經的樣子。當日他待我登樓，指著浮華滿城，一點點告訴我他將如何治理天下江山，讓世間所有人不再受饑寒之苦。”
林貴妃看向天子。
天子的眼中只是茫然：“何時的事？”
“你不記得了吧。”林貴妃只覺得此話意料之中：“無需去記了。”
她搖搖頭，將頭頂發簪落下，那是一支品相並不好的碧玉簪：“此物是他當日登樓送我，我留存至今，一身本領，全都傳在此簪上，你從這裏出去之後，將此物砸碎，請慧圓做法，不出三日，楚不停就會醒來了。”
陸麟接過碧玉簪，輕輕點頭，想要道謝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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